禪師身教 (3-2-4)
(一)公案本文
一日，澧州藥山惟儼禪師久不陞堂。
(有一天澧州藥山惟儼禪師，遲遲不陞堂去為大眾開示。禪師示其如如不動之相，心不住法動轉，心能對諸境亦不想動，即住於本體界中。)
院主白曰：「大眾久思和尚示誨。」
(院主見禪師無意來堂上，親自前往請駕說，大家很想聽聽老和尚的開示，請和尚慈悲隨緣。)
禪師曰：「打鐘著。」
(熬不過院主的懇請，禪師只得說，叫打鐘的敲鐘集結大眾吧！)
大眾纔集，禪師良久，便歸方丈。
(大眾雖已集結多時，但禪師良久良久不發一語，隨即又歸方丈室去。)
院主隨後問曰：「和尚既許某甲上堂，為什麼卻歸方丈？」
(院主不得不又緊追禪師後面說，老和尚您已經允許某甲上堂，為大眾開示佛法，為什麼不說一語卻又要歸方丈室去？)
禪師曰：「經有經師，論有論師，律有律師，又爭怪得老僧？」
(惟儼禪師說，佛門中有專門講經的在闡述經義，亦有論師在論述註解佛經，也有律師在講戒律之學。而我是禪師，應以禪為主，心行密密，不落於語言文字，禪師若有所教首重身教。再者本性空寂，當體即是，動念即乖，為師已揭示自性空寂道理，說法已畢，不歸方丈又待如何？)
(二)玄祥釋解
1. 前言
修行者對空的體知可分成兩個層次，一者未悟得自性前，學習不起心動念，不打妄想，心即能處於靜宓處，雖此心止不動非真實，但此妄心不隨緣起滅，應先有此稍微的粗略的表面止念工夫，才有悟入體性之機緣，真修實證體空之境，終得解脫知見。
反觀很多修行者，其心浮動不止，妄想念常起，此輩人常喜愛講話，雖廣結諸緣，住境生心，對世間之人、事、物，均有自己見解、主張，面對諸境時不講話是很委曲的，而所講的話是經思考而說的，非真心自性應緣而起的，故非自然性。如是之人不適合修禪，因不能體會真心入禪的必然境界。
我常說：禪者是真心的動相，自性顯露而無住者，真心即能應緣而動，禪機無限，左右掌控諸緣，能如如不動，是謂有禪有定，在禪定中不執一法。但此等勤動妄心之輩，心動是妄想習氣闖動，故無所謂的真實禪境可言。
修行者未開悟者，或已開悟未達「空有不二」境界者，少言少語是入空、得解脫的必然過程，希望大家能懂得修行步驟與層次，才不會修了數十年還不知真實。
2. 釋題
本公案名為「禪師身教」，禪師當然以禪心為主，心行密密是為禪用，小者隨緣可為眾生消災解厄，大者能攝受眾生入無生法忍處，得施大無畏，然有此行為卻不為眾生所知，不然還是未脫離法執者也。
禪師在默語無言下，如何教化大眾，除以心的感知外，祇得以身教來示說法義，而無上心法係無法可說，若也能如禪師所示，隨時保持不起心動念，不常動口舌之言；如此日日熏習，久而久之，自能入不二法門，即能由空處入佛門。
本公案若無悟空過程的行者，難以了知禪師的禪機，利根行者面對禪師所現諸境能不為所動，不起心動念相應，倒也能自在無礙。鈍根行者難免不為禪師的不按牌理出牌的怪事所迷，甚至以妄心動念來毀謗禪師之真實教意。
吾人天天所接觸的人、事、物多多，若也能懂就懂，不懂就放下自在，這也是學習無執的最佳方法。終究學禪行者，由心地去用功，因為知法是心地，解脫也是心地。在此心地中耕耘，不讓它起妄想，起一些思維境界，不住境生心，自能得粗略的無執境界。
3. 語體文解
有一日，在澧州藥山叢林道場，大眾在等待禪師上堂開示，但院主久久不見惟儼禪師示意要陞堂說法。禪師說法前，入定中，善觀因緣，用體知來觀，今天該開示些什麼？禪師即能隨緣而說。就如同世尊每於說法前都要入定，在定中體知與會眾生因緣、根基，今會該說何法，出定後自有一主角菩薩代眾生請法，世尊即隨緣開示該法。顯然惟儼禪師今天心有所準備，該示悟空無念無執的入道法門。
院主白曰：「大眾久思和尚示誨。」院主久候不得即前往方丈請禪師，親自前往請求上堂，見面後說，大家很想聽聽老和尚的開示，請和尚慈悲隨緣。熬不過院主的懇請，禪師只得說，敲鐘集結大眾吧！
「大眾纔集，禪師良久，便歸方丈。」大家集結後等待禪師開示多時，但禪師上堂後卻良久良久不發一語，隨後又歸方丈去了。院主也不知禪師本意，卻追逐在後，問說：「和尚既許某甲上堂來為大眾開示，為什麼連一句話不說卻又要回去歸方丈呢？」
惟儼禪師說：「經有經師，論有論師，律有律師，又爭怪得老僧？」佛門中有專門講經師父在闡述經文深義，也有論師在註述佛經，一問一答論說某經，論師之學問智慧修證都要有相當的成就，始能當論師，如龍樹菩薩論《大般若經》，此論稱為《大智度論》。而律師專門在闡述戒律之學，以戒生慧而得定。那我是什麼身份呢？既然被號稱為禪師，當然以禪的教法來教大眾。我觀大眾因緣，大家目前所需學的是認識我們的本體空性，無心、無想、無語時就有點那個樣子，大眾就從這個法門開始學吧！
若是真有實修實證的禪師，很少談些怪力亂神事，但不談不代表他不會一些功夫，自性是一切法的本源，當禪師面對諸境緣時，禪師心行密密，外人不知禪師心地真實，但禪師卻完成了很多的事，做完後放下不執，因無法執故自在無礙。故祖師大德說：「不要落在無事匣子裡。」這句話就是在說明禪師為眾生離苦得樂事，其心地忙碌的寫照。
談到修行，眾生都顯露在種種迷境之間，其實內心裡面若能不執一切法，本來都沒事，那要怎麼修？有事不執就是在修，只要回歸到妄想心滅，對一切境界能夠超越，不去和你的心起、心滅攪和在一起，不隨境生起憂、喜、苦、樂的覺受，這樣就是在修行。
所以今天特別拿禪宗公案裡面的出來講，對自身、對家人、對道場所面對的障礙怎麼修？怎麼超越？沒有境界是迷糊，有境界隨境流轉，也是他的障礙、他的業力。有境界還迷糊在那個境界裡面，那怎麼修下去呢？修得不好著魔了，色陰的魔相，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根起異能，那我不去管它，可以看一看，但是執著就容易著魔。
當然不知道如何走下去的人，色身、心理都在痛苦之間煎熬，這時要看他的善因緣，所以既然有因緣接觸到正法、接觸到無上的心法時，你不從心地裡去推翻那個境，不去從你心地裡面去轉，反而在外的追逐你所想的、所感知的、所認為的，這怎麼能超越業障呢？怎麼超越輪迴呢？所以學佛法是要証得解脫的，不是靈知靈覺的心能感知什麼，而隨那個境在走，那你還是凡夫一個呀！
不要心裡面想的、覺知的都認為是對的，都不覺地隨境去流轉，要學習怎麼超越？修到這個境界被毀掉了，以前修的，不是只有這一世的，累劫修下來的，一失人身，萬劫不復，一入魔道的話，百千萬劫也沒有辦法恢復正常的智慧，所以境界越高的就越要小心，如履薄冰，戰戰兢兢的，到這個階段就要加緊去一切法，不修就淪墜，走得出來就是菩薩。有些人還沒有進去就害怕了，若如此你倒老老實實的做人，還可以得一個福報；雖走進去，卻沒有智慧走出來的，到最後淪墜了。什麼叫淪墜，著魔就是淪墜了。很多人面對境界不能夠去修內心的執著，反而去認為外境怎麼樣？沒有反觀自己，為什麼有這種不正當的心態？不去反省、不去斷掉那種不正當的種子，反而要退卻了。
心地法門就是在修心，不是在求得外在的環境改變；若環境改變，那你要修什麼？你當總統時最大，每一個人都聽你的，要怎麼修呢？所以不要期望外在的環境改變，應該要求你自己的心態來適應外在的環境。人家罵你，你就高高興興的去讓人家罵；人家說你，你就高高興興的隨他說吧！管他要說什麼？也不必去解釋，不必在意，．．，你有沒有清清楚楚自心的反應，如果讓你的心像石頭一樣沒有縫隙，連一點點的細縫都沒有，那外在的境怎麼來，你都能坦蕩蕩的，那怕外在面臨怎麼風吹雨打的，就像石頭沒有縫隙，根本透不進來一點點訊息。這樣就是在修啦！
昨天有位同學打電話來說：「已修滿一千座，最大的好處是什麼都無所謂了，雖然沒有開悟，但是以前看不開的事情，現在看開了。」六祖說：「何其自性，本自清淨。」有什麼可以煩惱的，有什麼枝枝節節的在外面搞來搞去的，我說：「好呀！那進步了，也算是小悟了。」你的心起心滅知道嗎？心起心滅之妄想倒無所謂，面對心起，如果你放不下的話，那你就要學習如何超越，如果不能超越，那就完了，就跟凡夫一樣，有進去
(開悟)和沒有進去還不是一樣！沒進去的人更無知、更放不下，那你進去放不下，還不是無知？還不是跟世間的凡夫一樣嗎？所以進去也沒什麼了不起，悟後迷的很多，悟了以後還爭權奪利、爭名、爭利，連這些都還放不下，那不是跟凡夫一樣。更可怕的是：進去的人心不清淨，做起壞事來，其力量更有百倍，毀滅性更大，那不是下地獄如射箭嗎？悟了沒？要別人來看，不是你自己說：「我開悟了。」開悟的人一舉一動都是中規中矩的，不會有凡夫的行為，不會有不正當的語言，為什麼？釋迦牟尼佛講過的，那個是登地菩薩，他會用他的心通力加持他，沒有不正常的行為、不正當的言論。看！有幾個自稱開悟的，文章亂寫，批評這個、批評那個，開悟了還在批評什麼？開悟本來就是無掛礙的，還在批評什麼呢？容不下這個人講這句話，那個人講那句話，這個法師講得不對，那個法師這個動作不對，關你啥事呀！你顯然沒有開悟嘛！開悟要別人來印証你，不是你說開悟就開悟。開悟後不能走出來，也跟凡夫一樣，有自性的樣子，把握不住它，還不是跟凡夫一樣，所以難！難呀！
達摩祖師面壁九年才等到一個徒弟---二祖，何況末法時期的眾生，有幾個真開悟呢？有時候想到這個就會洩氣，但也不得不做，有緣眾生總是要給他機會，總是要讓他多聽，能夠從心裡面去超越出來。我一直在告誡你們，「自性」是無形、無相的，「自性」不在於語言文字、念頭，祇能有那個樣子，不能落於語言文字，你不要念頭起就執著，「哦！我的靈知靈覺怎麼樣
…」，不怎麼樣呀！那個都是妄想，搞不好是鬼神在左右你，要特別注意！不要執著你所想的，還說覺知後經印証都對呀！危險！所以做什麼事要慢半拍！當下想的念頭過了，一天、兩天過後沒事了，不去做那事也不會死掉，不要自認為「我有神通，我有靈知靈覺，我的感知都是對的」，執著你的心通，沒有超越業力的感召，那叫什麼解脫？就是真的有事，你也要把它變成假的，沒有這種修証的功夫，怎麼超越無始劫以來的輪迴種子？
( 85 年 11 月 13 日講於 法爾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