錯下名言 (3-2-2)
(一)公案本文
僧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
(緣起於現象界,悟後素法身現,尚不知真實,保護任運中第一要務為何?)
靈照禪師曰:「莫錯下名言!」
(路未走盡頭,尚不知究竟,切莫自以為是,錯下名言!)
僧問:「師豈無方便?」(除錯下名言外,豈更無方便法門?未識禪機,更顯是未開悟者,始有此言。)
師曰:「烏頭養雀兒!」(師已不再言,隨便一句,堵其心念口舌。亦可謂黑頭髮髻(喻未悟無慧者)會被鳥兒誤為巢穴,足可養麻雀。)
(二)玄祥釋解
1. 前言
悟後修行過程之間,當然每一天都會有新的知識產生及新的體驗,但是並不能代表你已經能夠了解所有修證過程的現象,還有很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事,有待時間去體證。也有很多以前只是意會的事,想當然爾的事,但並不是確實就是這樣,所以在過程之間,最好不要亂講話,好立名言。
為什麼修行中不要亂講話呢?邪知邪見之言,都是因為認識不清楚,在過程之間卻沈不住氣,常常認為就是這樣、就是那樣,其實也不是這樣、也不是那樣。如果你未有成就或未有究竟,就帶領徒眾的話,你講出來的話,大家都在看、在聽,你講得像真的一樣,別人會把它當名言、聖旨般,講錯一句話會誤導其他的人,以盲導盲,全走到淪墜的路上,所以不能「錯下名言」,講話要戰戰兢兢的。
剛開始學佛法,如果能判斷那本書是好書,才可以看!不然就拿經典正本來閱覽、學習。雖然經典裡的文字不見得懂,意義也不見得瞭解,但總是不會錯得太離譜。
經典裡的精髓妙處很多,不曉得你們有沒有看過《華嚴經》?若看過的話,你會慢慢的體會到,原來先前那時想像的不是這樣,也不是那樣。所以在半路過程中所學的法,不能當做究竟,也不要亂講話,不然就會以盲導盲,害了自己不要緊,也會害了別人,那時罪過就大了!
很多外道(心外求法者)都不喜歡人家看佛教的經典,因為一旦你看經典,你會懂得何者為正法,這些邪魔外道就沒有辦法蠱惑你、控制你了,你的知識比他豐富,你又知道那一個人講的是錯的,很多事情都是倒因為果,或是胡說八道,所以從來就沒有一個正知見,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要戰戰兢兢的原因。
2. 釋題
這個公案很簡單,直接告訴你不要「錯下名言」,只懂一點佛教道理的人最喜歡講話、最沈不住氣,若講出來的話有正知見,那倒是無所謂;如果沒有正知見又喜歡發表意見,則一方面給人家看出你修行到那層次,另一方面講錯話給人家當話柄,且還是有因緣果報的。所以我們在修行過程之間,最好能夠守不語戒,先做調伏業識的工作。
當政者、名人、師父級的或知名度高的師父,所講的話都會被當成名言來傳述;儒家也有立德、立功、立言之說,把立言放在立德之前是不對的,佛教徒當以立德為先,有所修證後,始能立言,所說之言才不會有誤導作用,也不會使人走入迷途,或者終致淪墜。故開悟後的功用行,第一個要守的是不語戒,該講才講,不該講就不要亂講,莫錯下名言。
當然一個真正開悟的行者,本心覺知力聖靈,又能住如如不動中,故遇著很多事本是能不動意念,亦無話要說。若是業緣感召,要有所言說,也是欲言又止,講不出玄而靈的些許事。此行者因無法執故,本自心不想動,更無有動口之理,故無言可立,此種才是真行者,真是大修行者。
3. 語體文解
僧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什麼是修行的第一句話,也是最重要的的一句話。當然是某甲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某乙又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禪師的回答不見得會是一樣,禪師對來參訪的人有一個直覺
—你大概是什麼料子、什麼習氣,他會針對你的毛病來開處方。禪師怎麼會知道呢?他也不是能知道多少!但他會以率性而出的一句話,也就是以他的體性—阿賴耶識—來感知這個人是什麼境界。所以很顯然的,這位參訪者大概很喜歡講話,動不動就以自我觀念發表意見,禪師才有這句「莫錯下名言」。我們修行要保住自己,在現象界裡要保護本真,才能發揮靈知妙用。我們能夠恢復本來,能夠運用自心時,隨便一句話就能切中他人所問的問題。如何是第一句呢?第一要素是怎麼樣呢?靈照禪師曰:「莫錯下名言!」你喜歡創造一些名言,毋庸置疑,所以最好你能謹言慎行,不要錯下名言。當然很多古僧大德很有修証的工夫,他可以把參訪者修証的境界,用「語言」把它顯示出來,留給後代的人參照。但是,如果文章寫得富麗堂皇,而真正仔細加以研究,其實裡面沒什麼真內容,搞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境界可言,或教人該如何修行?!
真正好的偈語是在顯現那個境界,不要只把它當小說、文藝詩詞來看。譬如,蘇東坡居士的禪詩,文詞優美,也有意境,是悟者的境界,那不是簡單的事。你不要把它看成很不錯的文藝氣息,那不是只有文藝氣息而已,他都有實際修証的境界在裡面。
靈照禪師提醒他:「對你而言,第一句就是『莫錯下名言』。」我們按語說,路未走盡頭,尚不知究竟,切莫自以為是,錯下名言!實際上禪師已經把他最重要的習氣跟他講了,他不滿意,認為禪師回答這句話太膚淺了。
所以他又問:「師豈無方便?」
—「禪師你難道沒有較方便法門,可以透露一點給我嗎?怎麼講那麼平淡的一句話『莫錯下名言』幹什麼嘛?」其實禪師已經點破他的習氣毛病所在,他還不知道?所以再問禪師,難道沒有方便法門來教化、開示他嗎?禪師不講話了,就隨便講一句話來堵住他,「烏頭養雀兒」不再討論下去了。我們可以說:黑黑的髮髻會被鳥兒誤為巢穴,就可養麻雀了;若是亮亮的光頭,則不會被麻雀誤當巢穴依住。釋迦牟尼佛的頭上有很多小髮髻,不知道的人會說是鳥在上面大便的。有人嘗言,世尊在菩提樹下入定很長的時間,有一次有隻小母鳥在他頭上築巢下蛋,後來,雖然世尊想出定,但怕一出定,頭上的蛋會掉下來破掉,那就殺生了,故不敢出定下座,世尊是很慈悲的!
禪宗祖師大德講一句話,你若不懂!他也無法再談下去,所以修禪的人比較簡潔,不善長篇大論。我們知道修禪的人,修行境界走到一半時,即是証到空相,行者會否定一切境相,因為他不起心動念,常住在不打妄想的境界,所以動心意念講話自然就很簡潔,能一句講完的就不講兩句,一篇文章一個字能寫完的,就不會多寫幾個字,如此就變成很簡潔。但是到後來證入「空有不二」轉峰而下的話,簡潔又覺得不夠顯示其意、表現其智慧,這時又會有說不完的義理。
我們修行過程之間,有一段時間是不想講話的,有時候講話就會覺得很痛苦,這就是處在心大死一番的階段,此時起心動念時是很痛苦的,有時乾脆用手比一比,不講話了。你不要說這師父或某某人,怎麼那麼吝嗇、高傲,問他也不講話?係因他的心死掉了,不想多講話,講話會很痛苦的!你想:「如果我不講話,才會痛苦呢!」如果你講一句話會覺得痛苦,即是「動念即乖」,那是心死掉的境界了。
為什麼心要讓它死掉呢?這是讓你對外境的人、事、物都能不相應,不相應後才有定力,才是脫黏的境界,這個空必須從心死後才能証到的。有很多修禪的人都是這樣子的,但是到了一個程度之後就要回轉,要由聖境回凡,「聖境」是空境,永遠守住空寂的話,你的心能如如不動,然後不被境轉,証到這個境界時,那你講什麼話、做什麼事,反正都無所謂、不在乎了。
但是修証到悟得空體時,因緣來諸法起,然諸法無實相,所以從理地講它還是空,我們了解性空緣起的道理後,懂了這些道理,並且能不被境轉時,之後還不再開口講話,那就會進入斷滅空。「斷滅空」是偏執空,佛性有空、不空的兩面,你一進入斷滅空的話,你就不想再回凡了。我們證得「空」時,就要記得回凡,回凡是我們証到的「空」後,對一切境都沒有掛礙,起法相應但卻沒有掛礙,這才是圓融的境界。
進入聖境以後忘了回凡,那就不對!如果說有一些法如賭博、打麻將、..,我在修行時不去碰,為什麼?因為我定力不夠,在達到聖境之前不去碰它
—以眼不見為淨,那是定力還不夠;如果回凡的話,應已經有定力了,對一切境可以去碰它,但不會著迷,也有把握不著迷。也就是說碰、不碰,是看你有沒有定力、有沒有把握,就像吃鴉片一樣,迷上後不吃不行,這是定力不夠。所以,我們說要有真正解脫力的修行者,才可以做一般人認為不該做的事。譬如說道濟禪師(濟公),古籍記載他吃狗肉、喝酒,但你說道濟禪師可以,那我怎麼不可以呢?道濟禪師是何等人!你是何等人?他是羅漢再來度眾生,他不認為他在吃肉、喝酒,更何況道濟禪師本身就是吃素。
從前有一個道行很高的國師,有天,皇帝請他吃飯,當中有很多葷菜,和尚是吃素的,到底這葷肉吃不吃呢?後來國師他照吃不誤,大家看得很驚奇,這和尚怎麼也吃起肉呢?!等到宴會完畢,皇帝退席後,國師就告訴徒眾說:「快把桌下的垃圾拿出去丟了。」原來他吃下去的髒東西都變化到桌子底下,並沒有真的吃進肚子裡去,但大家看到他是吃到嘴裡去了,怎麼又會變到桌子底下去呢?故很多事不要以見取見,眼睛所看的就認為是真,有時候情勢不得已,國師他也會有一些神通示現。
道濟禪師吃狗肉、喝酒,我們不去管他,因為他有那個能力化解,他為了接觸到眾生就裝得瘋瘋癲癲,但卻能依緣度化眾生。我們不要錯認說:我現在守戒,以後當真要回凡的階段時,卻不會故意去犯戒;也不要因守戒守得心不靈光了。到這個圓融境界的行者,很多都是自心對境的突破,但不要為了突破心的束縛,而造成連連破戒的境界,很容易悟後又迷失的。
根據祖師大德在說酒戒
—五戒裡有一條不飲酒戒,此條戒在小乘法裡,他們可以拿給別人喝,但自己不能喝,為什麼呢?因為小乘法是修自己,只要自己不犯戒,不喝酒,拿給別人喝沒關係。大乘法菩薩戒就不一樣了,你自己可以喝,但不可以拿給別人喝,為什麼呢?因為自己喝了,有把握不會醉,不會因酒迷失而為非作歹,為什麼?因為你有定力、慧力,既然是菩薩的話,你當然是有定力、智慧,故可以喝;但你不可以說別人也可以喝,人家沒有你的境界,所以拿來給別人喝的話,你就犯戒了,因人家喝了可會去造業。很多人平時看來理智很強,不敢做壞事,連說話也很小心,一但喝了酒後,就借酒裝瘋,為非作歹的念頭就起來了。所以我們說,在修行的第一個階段守戒要嚴格,那是為了度化眾生起修時要守戒,進而能守心戒,不僅在形式上要守,連心起犯意,都不得有。有解脫能力後,才去碰別人、眾生界,去度化他們,看看能否解除眾生不好的情境。
( 85 年 10 月 08 日 講於 法爾 )